“榮王不過是被幾方勢力剛巧碰到了一起給害了。”

“羅氏？”衛瑉鷴掰著指頭數：“四皇兄？”

“還有淑妃馬氏。”北堂曜沖她眨了眨眼：“還有葉頡之。”

“葉小姐？”衛瑉鷴微微睜大了眼睛，有些沒反應過來：“婚前失貞，四皇兄因為他挨了二皇兄好一頓打，她哪裏是......”

“羅氏確實在普渡寺設了個套兒等著葉頡之和榮王鉆，可惜還有人設了更大的圈套要將他們一網打盡。”

“是淑妃？”

淑妃馬氏本就是襄州發家的士族，她生有十皇子，而十皇子衛瑜鶴才三歲，皇帝卻近五十了，太子遲早要在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間定下，她想讓她兒子獲勝的幾率更大只能讓皇帝看到兩個兒子不堪的一面。

“淑妃本就欲挑起榮王一派和四皇子一派的爭鬥，兩虎相爭必有一傷，不論傷得是誰都好，她又不在意。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事情比她想的順利多了，羅氏的孩子落了，榮王被你父皇好一頓收拾。”

羅堂燕腹中兩個多月的孩子沒了，衛瑜鷹去領了一百鞭子，還被褫了軍機營行走的差事，伺候羅氏的宮人發落了一批又一批，皇帝沈痛之下只能撥了好多賞賜給榮王府，又給提了好幾個姓羅的官員安撫她的母家。

“她自己恐怕都沒想過肚子裏有一個孩子。”北堂曜微微垂著頭，像是嘲諷似的說：“羅堂燕看葉頡之不順眼，得了馬氏的幫助本就要找人在衛瑜鷹眼皮下玷汙了葉頡之，只不過馬氏的人偷偷把那骯臟的奴仆換成了四皇子罷了，挑起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爭鬥，她的十皇子就有更多露臉的機會了。”

“那，葉頡之？”

崇雲王支著腦袋問她：“你覺得呢？”

“葉氏一脈落寞已久，葉老大人當年牽扯上的是從龍偏了的官司”衛瑉鷴輕動嘴唇，看著他在黑暗裏微微闔著的眼睛：“榮王喜歡她，葉氏一脈有葉才人還不夠，如果加一個榮王側妃，回京就更有望了。”

葉太師，葉頡之的祖父，當年元啟帝在那場奪嫡裏披荊斬棘上位，這個葉太師是原先那位東宮太子一派的，自然元啟帝一登基就薅了他個‘告老還鄉’，連十分有才華的葉博多年來也只是一個襄州知府罷了，連上京城都進不去，徨提內閣。

“深宮和朝堂上下的爭鬥比你想的嚴重多了，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例子還要給你舉幾個嗎？六公主。”北堂曜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潤嗓子。

“......”

“弱肉強食，你們皇家的規矩也當是如此。”

是啊，弱肉強食，稍微虛一點兒，就會被別的勢力一口吃掉。

“榮王恐怕當真是要氣壞了，不過這事怪誰呢，不過是他一時掉了別人的彀中罷了。”北堂曜說：“你不會以為你二皇兄，當真對葉頡之情深意重吧？”

衛瑉鷴一楞，有些猶豫地說：“那倒是不至於......”

“比起少了葉頡之，現在恐怕羅堂燕肚子裏的孩子沒保住才是更讓他傷神的吧，本來有了這個皇孫，他承嗣的幾率十拿九穩，生生因為他沒了，你說他會如何？”北堂曜挑挑眉，看見她欲言又止的眼神，嘆了一口氣，有些無奈地說：“你......端妃到底是怎麽把你養活的，你到底怎麽在後宮長這麽大的？”

“收起你的慈悲心腸，你以為葉頡之很慘？不，她可一點都不虧，四皇子現在府上只有幾個通房，一位正經主子都沒有，她入麟趾宮是皇帝的旨意，憑她的能耐你覺得以後日子會不好過嗎？”

衛瑉鷴低眉不說話，崇雲王刷地一下站起身，“走，本王帶你去逛逛。”

她皺著眉還沒反應過來，那人取下屏風上的披風丟給她：“小聲點。”

夜半偷溜出宮也不是第一次了，這翻墻爬瓦的功夫她做得比北堂曜還利索一些，葉頡之在行宮的‘倚竹軒’修養還未回葉府，這倚竹軒僻靜得很，夜色如墨，兩個人並排貼在東墻根兒下偷聽。

“小姐......您早些歇息吧......”

葉頡之還兀自趴在枕頭上流著淚，墨禾勸她不得，只能守在一邊，門口忽然窸窸窣窣有了動靜，原是葉頡之的幼妹來了。兩姐妹進房之後便遣去下人，婢子還當她二人要說些小話，便下去了。

“姐姐當真傷心？”葉三小姐聲音也壓得很低，若不是他們兩人挑的這墻根兒剛好是床榻那邊的估計都聽不清。

衛瑉鷴聽這話睜大了眼睛，北堂曜伸手捂住她的嘴，湊在她的耳邊說：“你可聽仔細了。”

葉頡之站起來在窗戶邊微微打開一個縫兒往外看，見幾個婢子和都站到垂花門去了，冷哼了一聲，“這就不勞妹妹掛心了。”

三小姐一雙眼睛微微往她二姐身上一瞥：“姐姐當真是有大抱負的。”

“你替我去查一查，到底是誰要成就這等好事。”葉頡之手裏捏著一個白玉擺件，是皇帝下午使人送來的。

“妹妹可不敢，現在襄州城中雖說被陛下封了底下人的嘴兒，但世上哪裏有不透風的墻呢，因著姐姐的事葉家上下連出門采買的小廝丫頭都要被多看兩眼呢。”她說道，甩著帕子，那是一條繡銀線白蓮的帕子，是她這姐姐最愛的圖樣。

“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。”

三小姐微微一笑：“姐姐，在旁人面前如何裝都行，在妹妹面前就不必了吧，姐姐不也在暗自高興麽，有什麽好算不算的。”

“葉頏之，你這話什麽意思，別忘了你我是姐妹，若是我和大姐不好了你當你就能清清白白地脫身？”

葉頏之一頓，她自小生得不如大姐二姐國色天香，祖父和父母對兩位姐姐給予了厚望，卻獨獨忽視了她，現在大姐只是宮中不受寵的才人，二姐失身四皇子受人唾棄，葉家的女兒可算是輪到她出頭了吧？

可是......

“所以姐姐勸你，你那些小女兒心思還是收一收為好。”

葉三小姐強壓了怒氣，只說：“我知曉厲害，也當真祝姐姐在麟趾宮萬事順意。”

麟趾宮，四皇子衛瑜鳴住的地方。

皇後的兒子......周氏......

葉頡之想到這一關節，微微擡了擡下巴，既然有人要把她推給周氏一派，那她便順水推了舟就是，羅堂燕的孩子落了，羅將軍正對榮王有意見得很，怕是他要後院失火好久了......

“多謝妹妹吉言，我會的。”

閑話也聽得夠多了，北堂曜站起身，順便拎起衛瑉鷴的領子，二人悄悄地摸出了倚竹軒。

“王爺在北廷的時候過得也是這樣的日子嗎？”

衛瑉鷴跟在他身後幾步，夜風吹得呼呼的，連她輕聲的問話都幾乎飄散在風裏。

北堂曜停住步子，回身看她，她才十四歲，身量生得才到他的胸口，那褚紅色披風上繡滿了精巧的雲紋，一看就造價不菲，她當真是受盡萬千寵愛長大的公主，自出生便被父皇母妃捧在手心裏，端妃想也是個能幹的，憑借一個女兒在後宮立於不敗之地怎麽想也不應該是個簡單人物。

她有一張還有些嬰兒肥的臉，還有一雙還不曾沾染人間汙穢的眼睛。

“像這樣的，什麽都是為了利益的日子。”

北堂曜忽然就笑了，“本王嗎？本王的日子？比他們難過多了。”

這是真話，他出生在冷宮，沒有住過皇子所，沒有乳母，沒有伺候的丫鬟；生母餵大了他，一個跛腳的老奴領著他在滿是淒厲的冷宮裏玩耍，三歲時生母被守禁宮的侍衛玷汙跳湖自盡，北廷的九皇子才為闔宮所知，老皇帝嫌棄他的血脈，甚至不惜滴血驗親——當然了，驗出來是親兒子。

又如何，還不如平頭百姓家的孩子。

從小到大的待遇不過是餓不著，凍不著，稍稍讀兩本書識字，虛長到十二歲那年，老皇帝快不行了，大冊後宮以沖喜，才給了他崇雲十八府的封地——北廷的領土當真不算小，偏他只得了旁的王爺十分之一還不到的封地。

崇雲十八府不是個什麽好地方，處在南朝、北廷、西戎三國交界的地方，除了有旁國虎視眈眈，境內遍地是光禿禿的陡峭高山，出了名的窮山惡水。

即使是這樣也才三年，連這塊彈丸之地也讓他皇兄賠給了南朝。

“王爺恨嗎？”

北堂曜低頭看著她，她定定地回視：“這樣對你，你恨嗎？”

他笑道：“恨又如何，不恨又如何？”

衛瑉鷴一頓，慢慢地點點頭：“本宮明白了。”

北堂曜心說你這又是明白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啊……

“王爺和四皇兄達成了什麽協議，本宮可以聽上一聽嗎？”

“哪裏是什麽協議呢，不過瞎出了兩個主意罷了。”

衛瑉鷴見他不願多說也不問，點點頭說：“近日有些煩憂，王爺可否，也為本宮出兩個主意，四皇兄許諾王爺的本宮或許不能，但是......”她的手從披風下面伸出來，拿著的是一個鼓鼓囊囊的藍底繡君子蘭荷包，從裏頭抽了三四張銀票出來遞給他：“銀錢方面，本宮還是不太缺的。”

面額一千兩的銀票，她一下給了五張。

北堂曜眼睛一亮，將銀票仔細得揣進懷裏，裝模作樣地拱了拱手：“有錢能使鬼推磨，六殿下吩咐便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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